小事 · 你见过最自私的人是谁？

大姑父大概是我这二十多年来最无法理解的人类了，是那种对他哪怕一点点同理心都无法产生的程度。

1992 年春天大姑结婚，93 年底有了我姐，之后两人在中原地区三线城市买了一套小房子。我姐三岁的时候，气象局裁员，姑父没了工作。经过一番商讨，姑姑姑父两个人一起南下到了广东打工，我姐就交给她爷爷奶奶照顾，这一照顾就是十九年。

姑姑是家里的大姐，小时候条件不好，高中上了一年就决定辍学，打工挣钱帮着父母养弟弟妹妹，所以能吃苦，从体力活干起，到了广东适应的很快。我姑父之前都被分配在事业单位，自诩读书人，工作却从来清闲得要命，一番起落发现自己难以融入“底层”。

好在有大姑的带领，两人在广东尚且能谋生。大姑从零开始学技术学经营，做出纳做车工做厨娘，管生产管订单管做账，从工厂的小学徒做起，用几年攒下的积蓄和之前裁员的赔偿，自己在佛山开了一家车床加工的小厂。

说是厂，其实就是郊县老路边破旧的小作坊，老板、老板娘、三五员工、几间车床，门前拴着一条土狗，院子后面是最原始的茅厕，灶台在侧屋，烧煤气罐做饭，一天工作结束，大家在厂房门前的板凳坐着吃饭，剩的喂给看门的大黄。

厂子其实是非常忙碌的，小老板也只是个名头而已，身兼数任，忙起来跟条狗相差无几。跑客户跑订单，跟无数个竞争对手抢生意，抢到了单子力求按期交货，自己要亲自上车床，通宵不合眼这样的事情屡见不鲜。这期间姑父的状态其实和姑姑很不一样，他时常缺席，对于这份工作有太多的不满。

大概是“文化人”的自我修养让他不懈埋首体力劳动，姑姑在外面拼命跑业务的时候，他会睡到下午，然后起来泡茶读报看书。看了几年闲书，唯一做的事情就是给厂子改了名字，让充满汗臭味的工厂增添几分文化人气息。

听说他闲得无聊还会自己写诗，但找不到发表的机会，便常常一边读给姑姑和工人听，一边用各种方式嘲笑她们文化程度低。再后来，他迷恋上给远在家乡的女儿改名字：花整日的时间，翻些诗词歌赋集，遇到心仪的句子就摘抄出来，再花另一整日的时间逐一斟酌挑选。

这是何其的无聊！为了打发时间，他竟然能想出这种主意，将自己亲生女儿的名字当成玩物般删来减去。在 2006 年我姐姐上初中之前，不到十年的时间里，姑父一共给她改了四次名字，当然他只负责想出要改的名字，那些繁琐复杂劳神的流程自然交给远在家乡的姐姐的爷爷，我叫他杨爷爷。

连我爸妈说起杨爷爷那时候一个人骑着自行车在各个办事单位一趟趟的跑，都觉得心疼，还在上小学的我都知道孝顺父母不是口头上说说的，可是大姑父没有，他丝毫不在意自己亲生父亲奔波的辛劳，反而偶尔会在电话里为自己想出的新名字洋洋得意。

我记得，我听过，车床操作的时候，工件和卡盘装上取下很重，一个成年男子都会吃力，而刚开始的时候他们没有招员工，姑父又很“金贵”，很多时候这些是我大姑一个人来操作，很吃力也很危险。

大姑回家的时间很少，小时候我对她的印象也有限，但我听到这些的时候，也会暗自为她捏一把汗，哪怕是一个陌生人，也会担心的吧。可是姑父没有，即使他亲眼看着，他也不觉得不妥。他心里想着，我是文化人，而这些琐碎杂事，自然应该是姑姑这样的粗人来做的。

说起大姑回家的时间少，一定程度上也和这个无法理解的姑父有关。过年的时候工厂也会有订单，价钱也比较客观，所以那些年他们都是一个人回家过年，另一个人要在那里守着，即使后面招了学徒，刚开始的时候也走不开。

本来是两个人交替着一年大姑回一年姑父回，没过两年，姑父就表示了不满，还说自己也不懂，留在那里也没什么大用，不如还是他回家，之后大姑三年没有回过家。三年之后她回来那次，在那个网络购票还没出现的年代，是她一个人在火车站坐了一夜，从凌晨天不亮开始排队，才买到了一张回家的车票。

坐了二十个小时的火车，带着大包小包终于回了家，见到了我们。她完全顾不上说路上的那些苦，只是开心地拿出她带回来给我们的礼物——几个压的有些瘪的火龙果，其他热带水果特色小吃，甚至还有两个好大好大没有剥壳的榴莲。

在那个物流通讯都没那么发达的年代，她为了让我们尝尝那些东西，即使她自己并不觉得好吃，她还是愿意一路扛着这些回来，她只是一个不到 1 米 6 的 90 斤的女性。

后来我自己买榴莲的时候，才知道这个水果之王很贵，我当时想起了第一次吃榴莲的场景，一家人坐在一起，有人喜欢有人嫌弃，大姑就坐在一边，嘴上刚说我不爱吃你们吃，又说她觉得放在冰箱里冻一下更好吃。

我就愣在水果店的榴莲前，因为我甚至不知道，当初她在那里，自己舍不舍得买来吃。我买了一块剥好的榴莲，回去一边吃一边哭了出来，喃喃道，为什么没有那时候那么好吃了？

大姑和姑父在广东呆了 19 年，很奇怪这期间姑父虽然各种不满但没有要回去的打算，我猜也可能是这个原因，他们才能坚持没离婚。

2015 年的时候姐姐上大三，有天上午大姑突然打来电话，大姑父“跑了”。之后我们发现，不是跟哪个年轻小姑娘跑了也不是负气离家出走，而是一场有预谋有计划的离开。

大姑早上起来发现一张纸条，内容大致就是我走了，不再回来了，你不必找我，我拿走了我应该拿走的补偿。所谓应该的补偿姑父指的是，除了那家工厂硬件设施以外的 19 年来两个人的所有积蓄，大概一百多万，至于为什么说是补偿，他没有在纸条上写，但是把原因告诉了我爸和我二姑。

我爸和我二姑当天都收到了一封长得吓人的邮件，甚至过了没多久还收到了一份纸质版的亲笔信件，看时间应该是提前寄出的，这些内容是一样的，他的意思是反正一定保证你能看到。

“字字泣血，句句带泪”，姑父声情并茂地控诉了结婚 23 年来大姑所犯下的不可饶恕的过错，比如：某天吃饭没有等他，哪次工作的时候指挥了他，什么时候打扰他睡觉，又或者阻挡了他出诗集的步伐。印象最深的是说一次在商场购物的小事，指责姑姑刷错了卡，本来应该刷他的信用卡，这样才能多攒下些积分换银行礼物。

其实爸妈偶尔也会小吵小闹，以前我会很紧张，后来我记得我爸告诉我，某位哲学家说过，再相爱的夫妻，一生中都有一百次想要离婚的念头和五十次想要掐死对方的冲动。

相处几十年大大小小的摩擦实在是太正常了，就连小年轻谈恋爱，也免不了吵架闹分手呀，只是把所有的摩擦也好看不惯的地方也好都牢牢记住几十年，从来不去沟通，只是默默记恨然后撒手走掉，还带走大姑辛辛苦苦二十年的成果，甚至自称为补偿。

我要点一首杰伦的歌送给他，你算什么男人，算什么男人？

大姑担心他从来没有一个人在外生活过，还是找了他，不过我们高估了姑父，没过两个月他回来了，在自己爸妈家里住了下来，他没有告诉大姑，还是杨爷爷联系的。

他闭口不谈和大姑的事情，只是说，未来我姐的学费生活费他承担，其他不管，而我姐当时正在实习不怎么需要用钱，也快毕业工作了没打算读研。

大姑在他走之后，因为资金问题低价转卖了车床厂，继续在外打工，还是体力活。知道姑父回去了就也回来想着好好沟通一下，不过姑父并没有打算给她这个机会，单方面结束了两个人租出去的那套房子的租期，然后自己住进去，闭门不见。

大姑也不愿计较，又只身去了杭州打工，一直到现在年近半百，二姑和爸爸多次劝她无果，她说已经习惯了在外的生活。我姐毕业之后还是和爷爷奶奶一起生活，在离家近十公里外的一家银行工作，放假的时候会去杭州找大姑。

姑父就打算靠着那些钱养老，什么也不做，在家躺尸，对谁也不管不问。银行上班早，有时候下雨我姐想让人送一下，他也不愿意，说自己没睡够，一般都是我哥（二姑的儿子）开车送一下。

今年临近过年，姑父和我姐还有杨爷爷他们一起过，银行工作人员都是战斗到年前最后一天的，所以当时我姐还在上班，年近 80 的杨爷爷一个人骑电动车外出买菜，杨奶奶准备在家洗澡，杨爷爷出门前交代姑父照看着点，时不时问一句，卫生间雾气大。

姑父口中答应，其实没把自己妈妈放在心上，于是就在过年前发生了悲剧，杨奶奶不慎在卫生间摔了一跤，而且一直没人去看，错过了抢救时机，就这么走了，人到老年，生命就变得更脆弱了，小时候摔个跤，哭完爬起来就继续跑了，年纪大了，摔一跤就要了命。

最后还是杨爷爷买完菜回来才发现了杨奶奶，叫了救护车已经晚了，我不知道姑父作为当事人是什么感受，他没什么表现也没什么改变，不过杨爷爷和我姐受了很大的冲击，一个是相濡以沫一辈子的伴侣，一个是从小养育慈爱敬爱的奶奶。

可她也是生你养你的妈妈啊。

大姑也回来了，送杨奶奶最后一程，这个年大家都没有过好。如今姑父仍然一个人过得自由，仿佛这个世界上在发生的事情都与己无关，是豁达吗？可他又是那个洋洋洒洒一条一条写了好几页关于妻子各种不是的人，我真的无法理解。

自私极度的人有几大特征——

第一，以自我为中心，只考虑自己的利益而不在乎别人的利益。

第二，贪婪。第三，冷酷，认为人与人之间的联系只有利益，没有感情。

第四，吝啬，不仅表现在金钱上，也表现在情感上。表象是行为很节俭，不合群。实质是不愿在别人身上多花一分钱和一分钟时间。他们只有在获取更大利益的时候才愿付出感情，但是表达感情的方式又是那么的做作和苍白。

第五，敏感，过分关注自己的利益，使得他对外界的反映特别敏感，因为他们害怕吃亏，害怕别人占有他本应得到或未得到的东西。

第六，多疑，总在怀疑，总在算计。

第七，性格孤僻，很少朋友。

来源知乎用户@艾小灵灵

大概可恨之人也必有可怜之处吧，每个人成长为他现在的样子，不仅是先天的因素还有很多环境的影响，但我并不想去为姑父解释，就好像善良的人永远无法想象到邪恶的底线，或者根本没有底线一样，我也无法体会如此自私的人，是怎么样的心态。

一个人可以自私到什么程度？

他以一个社会人的姿态出生、成长、娶妻、生子，数十年的人生历程却没有带给他半点爱心和温情。他是孤独的，却孤独得异常满足，只要自己活得风生水起就好，妻子、孩子、父母，怎么样又与我何干？

“这都是你们自己造成的，和我有什么关系？我才是真正无辜的受害者。”

毕竟一个这样的人，自私到根本意识不到自己的自私。

他，最爱自己，只爱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