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忧喝什么酒?不如干了东野圭吾这碗「高级鸡汤」
图片:《浪矢解忧杂货店》如何评价东野圭吾的《解忧杂货店》?
第一次接触东野圭吾就是《白夜行》,后来曾在网络上看到过一段话,大意是日本作家喜欢描写人性中最丑恶的一面,然后在这一地丑陋的骨骸中挖掘出晶莹剔透的珠子,然后告诉你:这就是爱啊。
这种矛盾的体现就是人性的体现,人的社会性是灰色的,本性是自私的,但是精神性却是偏向美好的。这就是为什么我们需要文学来滋润我们日渐干涸的心灵,追求美好不仅仅是世界对于我们的要求,也是我们完成自我进化的一种过程。
所以我想《白夜行》的存在是为了剥开人性的虚伪,而《解忧杂货店》则是告诉我们不要被人性所困。
浪矢杂货店不仅仅是一个解忧的地方,更像是链接不同人心声的纽带,雄志的心声很简单,就是给不同的人解决烦恼,即便是故意寄来恶作剧的信件也会认真地回答。最令人动容的却不是那一个个故事,而是至始至终,雄志都不知道他的回信改变了多少人的一生。
有的时候我们对于人性是绝望的,就像是《白夜行》里在一片黑暗的世界里寻找光明,然而有时候我们又低估了人们互相治愈的能力,我们忘记了每个人心中的“余韵”,人类不是吃饱了就睡的动物,我们有情感,而情感驱使我们着我们的同理心, 不管是怎样的人,都有救赎别人的可能。即便是自称“垃圾”的小偷们,即便是病入膏肓的老头,即便是陪酒的小姐。
我们生活在这个世界上,为了生存被剥夺了太多东西,一次又一次地换上坚硬地肢体,就是为了不被伤害。然而被忽的地美好一定还是藏在每个人的心里,而这本书的作用就是唤醒那些美好。
有的时候你不知道自己不经意间的善举,给与堕入黑暗中的人们却是无比的希冀和勇气。
就像书中描写的不同人的故事,他们在现实中素未谋面,甚至有的人处在不同的时空,然而一间小小的杂货店,将他们的生活彼此交织。起因仅仅是雄志一点小小的善意,而当这种善意被传递的时候,却有那么多的人被这点善意所影响。你不知道自己曾经种下的种子能够开出怎样的花,就像雄志也不知道自己这点小小的行为能够影响这么多人的命运。
然而我们人类赖以生存的,能够抵挡这漫漫人生中无数绝望和艰难的,不正是人性中透露出的那么一点善意吗?
你也许不知道的是,你对于陌生人的一点温柔,能让他的一天都就此改变。你更不知道,这点善意会在最终带给你什么。
而东野圭吾让你相信,命运终究不会辜负你的温柔,因为你遇到的所有人,都不是偶然。
即便有东野圭吾的名气背书,《解忧杂货店》在中国的销量依旧出人意料。2014 年,它的中文简体版出炉,迄今已售出 700 万册。在豆瓣,已经有 26 万人评价这本书,超过第 2 名《白夜行》5 万人。在出版业显露疲态的今天,东野圭吾的小说可谓逆流而上。探讨《解忧杂货店》成功的秘密,成为一件饶有趣味的事。2018 年初,先后两部改编电影的上映,再次激起观众对《解忧杂货店》的议论,借着这个契机,我们来捋一捋这个问题。
《解忧杂货店》主要讲了这样一个故事——2012 年的平凡夜晚,小偷三人组打劫“迷途的汪汪”武藤晴美的别墅,躲进浪矢杂货店。他们先后收到来自“月兔”、“鱼店音乐人”、“迷途的小狗”的回信,出于好心,他们决定给予写信者温暖。
这是一个故事套故事的小说,它包含了五个故事,分别与小偷三人组、浪矢爷爷、“月兔”、“鱼店音乐人”和“迷途的小狗”有关,更厉害的是,这些故事环环相扣,具有清晰的逻辑链条,这使得《解忧杂货店》繁而不乱,能够被读者一口气读完。以《解忧杂货店》为标志,东野圭吾的叙事进入新高度。
要说明《解忧杂货店》的成功以及它在东野文学地图中的坐标,就不得不对东野圭吾的写作生涯和写作风格进行简要梳理。不同于印象流,东野圭吾的写作深深扎根于日本推理小说的经典,生发出不同枝干。
东野圭吾被誉为日本推理小说之王,虽是出版商制造的噱头,却侧面反映他的火爆。他的推理之路始于大学,《阿基米德借刀杀人》一书令他迷上推理,立下成为小说家的雄心壮志。但直到 1996 年,东野圭吾都处于不温不火的状态,虽获学院派肯定,销量却没有大起色。甚至,他 1992 年写的《美丽的凶器》被骂得体无完肤,而苦心孤诣写下的《鸟人计划》则寥人问津。造化弄人,戏作《名侦探的守则》反而改变了他,之后的事我们就都知道了,《秘密》、《白夜行》、《嫌疑人 X 的献身》、《解忧杂货店》,东野圭吾成为畅销书的常客,是他的小说支撑诸多出版社的收支平衡。
在日本,推理小说可分为“本格派”和“社会派”,前者重推理解谜,代表如江户川乱步、岛田庄司;后者重写实,表现出强烈的社会关怀,代表如松本清张、水上勉。但东野圭吾不能被简单归类。早期的东野圭吾被认为是本格推理的新生代表,但从 1993 年的《同级生》开始,东野圭吾决定改易重心,关心社会现实,这与他的偶像松本清张十分相似。东野圭吾出道至今三十余年,在中国流行是近十年的事,而他流行的小说,如《白夜行》、《嫌疑人 X 的献身》、《解忧杂货店》,无一例外属于转型后的作品。
就事论事,东野圭吾的小说的确缺乏超越性。论推理,在岛田庄司的《占星术杀人事件》面前,他的一切小说黯然失色;论人性挖掘,他站在松本清张、森村诚一的肩膀上,延续的是《人性的证明》那一套。他的小说汲取了很多前辈大师的招式,“暴风雪山庄”、“密室不可能犯罪”、“替人复仇”等经典套路也在他的小说中延续。《恶意》有《罗杰疑案》的影子,《白夜行》继承了《人性的证明》,而《悖论 13》则让人联想起斯蒂芬 - 金的《兰戈利尔人》。
但是,东野圭吾并非单纯的新瓶装旧酒,他也在摸索最适合自己的故事形式,《嫌疑人 X 的献身》、《恶意》就是例子。东野圭吾了解读者需要什么,多年的连载经验让他熟稔于捕捉读者的情绪,并通过反馈调整自己的写作。东野圭吾后期的大部分小说扬长避短,女性描写是他的短处,他索性一笔带过或采用白描;揭露极致的人性是他的长处,他就将这个发挥地淋漓尽致,所以有《秘密》、《白夜行》、《嫌疑人 X 的献身》。如书评人止庵所说:“东野圭吾更成功的地方在于用推理小说的形式揭示了人性,而且很多时候其深度之深超过了许多纯文学作家。”
我们再回过头看这本《解忧杂货店》,如果从推理的角度而言,的确无甚新意,但这本书的故事和叙事结构,对东野圭吾的读者是一次惊喜。它的色调如此明亮,以至于你难以相信,这本小说的作者与《白夜行》是同一个人。
那么,为什么《解忧杂货店》能在中国成为现象级作品,打动百万国人的心灵?除了东野圭吾的名气,恐怕绕不开小说的文本特点与故事风格。
首先,一个轻喜剧式的暖心故事的确更能让读者接受。《解忧杂货店》的立意非常明确,那就是重拾失去的善意和坚持。在东野圭吾的文学世界里,现代人身处冷漠的钢筋水泥,“内心破了个洞,重要的东西正从那个破洞逐渐流失”,而浪矢杂货店的作用,就是通过陌生人的鼓励治愈个体的麻木,《解忧杂货店》的底色是朝气蓬勃的理想主义。
用国人的说法,《解忧杂货店》是一部“高级鸡汤”,同类型的书是张嘉佳的《从你的全世界路过》,《解忧杂货店》文学性比后者更强,但二者的故事内核是一致的,巧合的是,《从你的全世界路过》也曾长期占据内地畅销书第一名。在这个丧情绪蔓延的时代,暖心、不费力的作品更容易被阅读,这首先保证了《解忧杂货店》的流行基础。
其次,这是一个日本故事,但对于中国读者,绝大部分情节并不陌生。《解忧杂货店》的故事线始于 1960 年,终于 2012 年,故事与当时的日本社会紧密相连。比如“迷途的小狗”的故事,经由浪矢杂货店的指点,晴美决定投资房地产、股票及高尔夫会员证等,这与日本八十年的经济繁荣有关,在日本政府鼓励生产及土地改革的指引下,八十年代是房地产商狂欢的时期。又是因为浪矢杂货店的建议,晴美知道日本房地产会在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遭受重创,于是在 1989 年,晴美已将持有的房地产、股票和高尔夫会员证全部清空,进军 IT 部门和经营咨询部门。这个故事,上至中国政商巨头,下至小老百姓都会心有戚戚。
而无论是鱼店音乐人还是备战奥运的运动员的故事,它们在故事形式和传递情绪都具有普世性,跨越江海,异国他乡的人阅读也毫无违和感。一部小说能打破地区界限,普世性是很重要的原因。当幸平对敦也说:“不是钱的问题。没钱也不打紧。像这样把利害得失放在一边,真心诚意地替别人想办法,我从来没有有过”;当克郎在大火纷飞中拼死救出水原辰,全身严重烧伤,于医院中过世;当“迷途的小狗”多年以后撞上闯入其宅行窃泄愤的小偷三人组;当浪矢爷爷诚恳地回复着每一封信。这些温情并非虚无缥缈的,而是不经意地发生于每一个人周遭。
《解忧杂货店》虽是非典型的东野小说,却延续了东野圭吾的底色。说它非典型,是因为它几乎完全与传统推理小说分道扬镳,当人们以为东野圭吾又要讲一个大反转式的恶意故事,他反而泡好一杯暖汤,温热你的心灵。但是,故事变了,叙事风格、惯用句式都还是东野圭吾的味道,他惯用短句,叙事节奏务求快速简洁,即便讲一个压抑的故事,他也能保持文本的轻盈,不让小说过于沉重。
事实上,这不是东野圭吾第一次说出暖心故事,《新参者》就是例子。即便是像《嫌疑人 X 的献身》这样的悲剧,它也流淌着暖流,石神对靖子的付出,告诉读者“究竟爱一个人,可以爱到什么地步”。
当然,阅读门槛也是一个不可忽视的原因。东野圭吾在小说中没有设置太高的阅读障碍,他继续在雅俗中争取平衡。为了让读者快速领悟,他在小说埋下很多价值倡导型句子,比如纸质书第 128 页:“如果自己不想积极努力地生活,不管得到什么样的回答都没用。”与另一部多线叙事小说《达洛维夫人》对比,这个门槛的“调低”非常明显。《达洛维夫人》是意识流作家伍尔夫的代表作之一,受《尤利西斯》启发后,伍尔夫致力于意识流写作,《达洛维夫人》就是一次成功实践。如今,这部小说已跻身经典殿堂,在中国却并不流行。因为伍尔夫的意识流叙事对普通读者而言门槛太高,纵横的长句和艰涩的思想也让大众感到不适。而《解忧杂货店》虽然也是多线结构,但它的句式力求轻快,东野圭吾要阐述的主题也通俗易懂,不外乎梦想和希望、对善意和承诺的坚守。
但如此受国人欢迎的小说,为什么它的电影改编却没有大爆?不久前,韩杰导演的《解忧杂货店》中国版就铩羽而归,不但市场不买账,东野的书迷也兴趣寥寥,这部电影一立项就不被看好,而事实的确如此。它彻头彻尾地平庸,靠符号堆砌起一个故事,收获一个无聊的版本。国内版的第一个难处是“中国化”,这是每一个改编日本作品的中国导演都会遇到的问题,前车之鉴如黄磊的《深夜食堂》,《深夜食堂》的日本气息太重,挪到中国都市就水土不服、不伦不类。稍微成功的是苏有朋版《嫌疑人 X 的献身》,这部电影在中国化的处理上比较讨巧。为了使《解忧杂货店》更被中国观众理解,韩杰的确做出努力,比如把原著的音乐人改成国内 90 年代的民谣歌手,比时间线调整为 90 年代到 21 世纪初,呼应文人失落的黄金时代与市场化的浪潮。这个处理可以接受,但国内版对故事的打磨就太随意了,敷衍地交代孩子们躲进杂货店的情节,敷衍地刻画民谣歌手的起起伏伏,敷衍地说一堆大而空的台词,配上一群敷衍的演员,最后出彩的竟然是来打一天酱油的成龙。
反观这部日版《浪矢解忧杂货店》,虽然胜过国内版,但也只是中规中矩,没有意外,缺乏惊喜。它讲顺了整个故事,对原著的裁剪比较得当,加上日版不需要应对中国化的难题,所以成品更贴合原著。
两部《解忧杂货店》电影都没有大卖,意料之外,却情理之中。《解忧杂货店》不同于《白夜行》和《嫌疑人 X 的献身》,它的核心人物更多也更分散,《白夜行》的核心人物是雪穗和亮司,主线情节可概括为:一个痴心少年为爱人走上黑暗之路;《嫌疑人 X 的献身》的核心人物是三人,汤川、石神和靖子,故事主线也是男人替女神掩藏罪行。比起它们,《解忧杂货店》的人物线和时间线更复杂,对写作者的结构掌控力要求更高。而且,东野圭吾在这部小说中放弃了大反转式悬疑叙述,也没有铺陈具有鲜血、诡计的刺激元素,不以悬念取胜,反而工于叙述。这使《解忧杂货店》文学性更强,却成为一部难以被成功电影化的作品,说到底,它的最佳打开方式还是小说。
注:感谢出版商务周报的《《浪矢解忧杂货店》上映,原著小说凭什么能卖到 700 万册?》一文,本文贴出的《解忧杂货店》销售数据参与此文。同时感谢丁小叮的《技术贴:浪矢杂货店完整时间轴及人物手册》,本文对时间线的描述参考了此篇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