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误 · 我们出线了

我已经很老了，场上的很多队员都已经叫不出名字，解说员声嘶力竭地描绘着发生的一切，可是我那点可怜的荷尔蒙还是让我兴奋不起来，我心里只是高兴，出神的望着屏幕里他们欢呼雀跃的样子，也想起了当年我挥汗如雨时的模样。

我挤出大街上歇斯底里的人群，抬起双手竭力避开那些不断挥舞的国旗，我要去街的那一头。

串店还在，这是我几十年前跟哥几个看球的地方。老雪，肉串，生筋，烤蚬子。点这些，要是让孩子知道了，又该拿我的血糖教育我了，所以我挑了一个不起眼的座，屏幕里已经变成了红色的海洋。

第一杯得敬老刘，去年预选赛的时候还一起喝过一场，本来酒量就不咋地，因为大胜日本，第二天硬要整点白的透一透，之后两天天没尿出来尿。在医院插着尿管还不忘问医生，“我这个身体状况，是不以后就不能吹瓶了？”，大夫说我看你像个瓶。

老崔也不轻易出来了，帮着姑娘带俩外孙子，自己都快累成孙子了，不过身体一直保持不错，每天早起，和百鸟公园的老太太约好了走圈，在甩手拍大树环节，总能吸引一两个老太太共用一棵树。他把健康的身体状况归功于几十年坚持不看国足，几乎免去了生活中的一半烦恼。第二杯敬他吧，外头已经开始放礼花了。

我看着街面上狂欢的人群，心想现在的年轻人真幸福，他们哪知道当年我们多窝囊，在亚洲稳稳的二流队，赢个澳大利亚算是爆冷，偶尔还输泰国 0:5，赢韩国 1:0 还能立个碑。现在的年轻人，他们哪吃过这样的苦。第三杯敬老董吧，鲁能球迷，当年喝点酒就叨逼叨叨逼叨说青训才是国家队的未来，可惜上个月死了，开幕式都没看着。

我努力的开始回想，几乎所有的关于国足的记忆都是遗憾的，可当初看起来那样遗憾的一幕幕，如今回忆起来却那样的美好。眼前正在凋零的一群人，当初骂起国足来是那样的慷慨激昂，哭起来是那样的痛不欲生。

猛然间，看到墙壁上贴着一个发黄的电视剧海报，那是几十年前的片子了，看名字把杯中酒一饮而尽。

别让爱你的人等太久。

国足有没有过特别辉煌的时刻？

我仍然清楚地记得那一天，当电视打开的那一刻，那个本来浑浑噩噩的老头，突然一阵抖动，继而竟然挣扎着从轮椅里站了起来，颤颤巍巍的走到电视机前，努力瞪着昏黄的双眼，摸索着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副眼镜，试了几次终于还是架上了鼻梁，在一个让人很难察觉的迟滞之后，他的喉咙里开始传出咕噜咕噜的响动。

他似乎在说什么，我把耳机的声音调大，试图听清楚他说话的内容，听了一会儿，我终于意识到他在说：“中国队……世界杯……决赛？中国队……世界杯……决赛？”

“清理组，呼叫清理组。”我按下按钮。

“清理组收到。”耳机里传来清理组的回应。

“注意一下东八区的那个老人，他已经脱离了他的故事线，大概是出故障了，准备回收。”

“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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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一切的开端，那天我虽然及时联系了清理组，但清理组从未到达，因为就在我们通话的下一秒钟，东八区有至少三亿的接待员同时出现了相似的状况，很快，他们竟然又同时进入了觉醒进程，这种程度的觉醒所带来的后果是毁灭性的，就像病毒一样，几天之内就感染了全部 70 亿的接待员。不得已，公司下达了撤离的指令，我们在一周后全面放弃了“地球世界”这个子园区。

直到今天，我们仍然不明白，为什么一个看似非常普通的“中国队进入世界杯决赛”故事线，竟然能让三亿的接待员几乎同时意识到他们所处世界的虚假，进而集体觉醒。

这，也许永远都会是个谜。